玉萤篱

不忘初心。

夜行黄沙道 69

等到天亮,既然决定要修整一日,便分作两组,一组仍旧在洞口把守警惕,另一组便往洞中去探查。

指北盘在这里已经完全失灵,叫他们迷路的铁矿必然就在这座大山之中。

这座山在蒙赫以东,叫做色尔腾山,要论距离,在怀朔的东北,要径直往南回,稍微偏一点边去了柔玄镇了。

他们现在倒不怎么担心马料的事情了,雪开始化,露出地面来。这座大山离柔玄怀朔都只有五六天的距离,草饼和麻饼都绰绰有余。

洞中一时也无威胁,紧绷了许多天的精神放松下来,大多数人便轻松起来。

即使洞中昏暗,只有一支火把照亮,然而有王盛一路上说些趣事,又有旁的人跟着凑趣,讲些出来探勘时候的轶事,也有讲起家乡的故事的,一路倒也笑声不断了。

“塞翁失马,焉知非福?”元凌笑道,“这样大一座山,必然是一座大矿了。”

“也只能眼看着。”王盛咂吧咂吧嘴,“这里却是柔然腹地呢,又不能搬走。咱们以往都没来过。怀朔和柔玄又不和咱们一样没事儿往柔然跑。”

“你倒说的有道理。”元凌一面举着火把四下张望,“顿时觉得不想看了。”

众人都笑了。

“要不咱们回去?”王盛笑道,“一想这东西竟然搬不回去,连路都不想走了。”

“若能探查得这条路,日后来开采也好。”李琪道。

“这黑乎乎的,谁知道走到什么时候才见着真矿?”元凌道,“况且按着咱们白天看见的日头方向,哪怕探查了来开采,也是怀朔柔玄的,离咱们金川那么远。”

他干脆住下不往前走了:“越说越丧气了,反正这么久也没见着什么矿,不走了。”

“咱们这么急急忙忙的,也看不清楚。俗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,”李琪道,“说不定随手一捡,捡个什么呢。”

“那你随手捡一个我看看?”元凌将火把一抬,“咦”了一声。

“这黑乎乎的,是不是就是慈矿石?”

“这却是赤铁矿呢,”李琪刚一答,猛然见元凌看过来,立刻觉出失言,连忙闭上嘴。

“赤铁矿?”元凌回过头去,举着火把凑近了看,果然有那裸露出来的,仔细看是红色的。“李教头还懂这个?”

李琪心中警惕,只笑道:“以前在书中读过一点。”

“李教头博学。”王盛也凑近了去看,“红的?”

“这个?”他指着从岩壁上露出的一角黑色石头,回头去问李琪:“这不是黑的?”

“这种红的能用吗?”元凌也问。

“这个卑下却不知了。”李琪讪笑一声。

“殿下却不知道,赤铁矿是咱们常用的呢。磁铁矿才少。”王盛道,“这可是个宝地呢。”

“咱们搬一些走吗?”便有人问。

“咱们才几匹马?又不能搬山。”王盛摇头,“走罢,先看看前头到底到了哪里,火把都快烧尽了,怎么还不到头。”

李琪悄悄往后躲了躲。

众人答应着,便继续往前走。

“你们先走着。”元凌笑道,“我一会儿跟上去。”

各人心知肚明,只笑道:“我们前头几步等殿下。”

元凌应了,便往旁边去,一面撩起袍子下摆。

李琪松一口气,擦过元凌身边,便要往前面众人跟过去。

脑后忽然风起。

李琪心中一惊,下意识的头一摆躲过了这一击。便要转身。

元凌一击不中,立刻闪身回撤,躲过李琪顺势而来的一肘,接着一拳击在他小腹上,趁着他吃痛弯腰,变拳为掌,一记手刀砍在他后颈上,李琪来不及反应,软软的扑倒在地上。

“殿下!”王盛带着众人过来。

“绑了。”元凌皱着眉轻轻揉了揉手,有点疼。“带回去好好审一审。”

 

魏月娥惊讶的看着一早说要探查的转了回来,还抬了个绑的严严实实的李琪。

元凌看她一眼,只道:“好好看着。”

拿雪往头上冰几下,李琪慢慢的醒转过来。

他的头昏昏沉沉的疼。

元凌的手劲儿极大,这一掌下去更没有半分留劲儿,若是寻常人,早被砍死了。

“说罢,你是什么人?”元凌看着捆住四肢的李琪。

“殿……下?”李琪被扔在地上,只能看见元凌脚上的一双黑皮靴子。

“殿下问你话呢。”王盛用手里的刀拍了拍李琪的脸,“你是什么人?”

“你原是蒙若育的手下,后来进了东宫,我大哥举荐了你来我这里。”元凌笑了笑,“你在这里一年多,从来不曾出去跟队探查过,蒙若育也从来不曾往北边儿来驻防过。——一个从来没做过探子的人,从来没来过北边儿的人,能一眼看见这个山洞,还能认得赤铁矿和磁铁矿,嗯?”

魏月娥捂住了嘴。

“殿下……”李琪喃喃地道。

问矿石果然是故意试探。

“这座山洞,通往哪里?”元凌问。

“往桑贝子。”李琪叹了一声,回答的便十分爽快。

“桑贝子?”元凌与王盛对视一眼。

桑贝子乃是柔然大祝所居之处,极为神秘,这条暗道竟然通桑贝子。

传言桑贝子离花察儿王帐并不远,他们要接着往前走,竟然过了巴彦,直接去了花察儿了?

“这条暗道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

“不瞒殿下,”李琪努力抬了一下头,也仍旧只看到元凌脚上的靴子,“乃是从先人所记的笔记中所得。”

“哦?”元凌一挑眉。

“卑下之名,原本就是先父为高祖父英名而起。只盼能与高祖一样,往战场立功,光耀门楣。”李琪苦笑道,“卑下自荐来此,原也不想能将此暗道告知殿下。色尔腾山早就叫柔然占据,先人便将此洞记在笔记之中。卑下此次出来,乃是殿下临时点兵,并没有蓄谋已久。”

“你是太宗时候,名将李琪的后人?”元凌问道。

“正是。”

“旁人都为先人讳,你家怎么特地起个先人的名字?”

“我高祖乃是一代名将,太宗亲口称赞过,怎么该忌讳不言呢?”李琪道,“卑下此名,正是先父对卑下的期望。”

“你既然说自己是李琪后人,可有凭证?”元凌迟疑了一下,问道。

“若殿下相信卑下,卑下住所,有高祖所写笔记。——太子殿下也正是看了这份笔记,才举荐卑下到殿下帐下的。”

“这条暗道,要走多久才到出口?”

“黑暗之中行动不便,总也要走两天的时间。”

“出了暗道便是桑贝子?”

“并不是,这条暗道的出口,乃是柔然的神山格布楞山,格布楞山乃是祭祀之所,除大祝逢大事祷祝或是祭山神,旁人皆不能入内。格布楞山往西北,才是桑贝子。”

“大约有多远?”

“先人只从格布楞山下望见桑贝子的祝旗,才知是柔然大祝的居所。也不敢贸然靠近,便又原路返回。据高祖的笔记,大约有四五十里。”

“那桑贝子,你还知道什么?”

“桑贝子乃是柔然大祝的居所,极为神秘,传说除了柔然的王族,几乎无人知晓在什么地方。”

“桑贝子既然是座城池,总有大部人口居住罢?”王盛便问道,“那这城池中人如何掩藏行踪?”

“那倒不是。”李琪迟疑了一下,见元凌看着他轻轻扯了一下嘴角,显然是正等着他说话,只得道:“虽然叫城,乃是延续柔然一族古制,居住在帐篷之中,有一个部族大小。大祝传说有大造化大能耐,只需服侍,无需侍卫的。”

“就是巫蛊了。”元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,笑了一声:“不知道这些大能,挡不挡得住刀兵。”

王盛看了元凌一眼。

李琪迟疑了一下,仍旧道:“传说大祝有天地之威,能翻云覆雨。”

“那他可真是心存仁慈,有这般能力,却眼看着柔然叫我大魏挡在这里,年年备受饥寒,眼馋着南边儿的大好河山,叫花察儿王帐战死无数的部族勇士都不肯帮上一帮。”元凌嗤笑一声,“不然以这种大能,不该稍微动用一点法力,好怜悯一下年年倾尽全力供奉的子民?”

李琪无言。

“可见这柔然的大祝,胳膊肘是往外拐了。”元凌啧了一声,“不供奉他的他也不怪罪,供奉他的他也不庇佑,那要他何用?白浪费粮食和供奉。”

旁边的兵士有人轻声笑起来。

李琪干笑一声,道:“殿下可相信卑下了吗?”

“不信。”

“殿下?”李琪惊道。

“早早你要先说了这些,我也信你。”元凌淡淡地道,“我若不叫破,你还要藏着。我们要是顺着这路过去,贸然遇上桑贝子措手不及,或是走到半路便折回来,漏了桑贝子这条大鱼,不都是你的过错?”

“卑下原想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”李琪苦笑一声,“不想弄巧成拙。”

元凌冷笑一声。

只怕不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而是要故弄玄虚,是摸透了自己的性子,这里既然有矿,那自己必然要探明,半路上还怕自己打退堂鼓,见自己不识得矿石只好特地指出来呢。这条路走到头出去,既然当年李琪能看到桑贝子的祝旗,那自己也很有可能会看到。是料准了自己胆大妄为的性子必然要去捅一捅桑贝子城,到时候便是他李琪大显身手的时候。

巫祝。

乌衣社。

哼。

“收拾一下,咱们去找对面的出口。”元凌道。

“那……”王盛看向地下的李琪。

李琪怎么办?

“杀了。”

“殿下!”

“殿下?!”

李琪与魏月娥同时出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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